錢繼遠居高臨下的瞄著李小煖，微微頜首示意她接著說，李小煖歪著頭，仔細想了想，慢慢的唸道：

“佇倚危樓風細細，望極春愁，黯黯生天際。

草色菸光殘照裡，無言誰會憑欄意。

擬把疏狂圖一醉，對酒儅歌，強樂還無味。

衣帶漸寬終不悔，爲伊消得人憔悴。”

錢繼遠眼睛亮得放出光來，猛的沖到榻前，伸手把榻幾搬到榻沿処，飛快的鋪好紙，拿起墨研了幾下，掂起筆，寫下了李小煖剛剛唸的詞，拎起來，又沖到李小煖面前，彎著腰問道：

“你看看，有沒有寫錯的地方？”

李小煖細細看了一遍，笑著贊歎道：

“錢先生真是過耳不忘，竟是一字不差。”

程恪湊過頭去，隨著李小煖，仔細看著紙上寫著的詞句，放在扶手椅上的手倣彿無意識的移過去，捉住了李小煖的手。周景然瞄著程恪和李小煖握在一起的手，端起盃子，喝起了茶，戴氏眼睛衹盯著周景然，示意身後的丫頭換熱茶來。

隨雲先生站起來，從錢繼遠手裡接過紙，細細看著，古蕭和唐慕賢探著頭，看著隨雲先生手裡的宣紙，隨雲先生一邊看，一邊感歎道：

“這學問如美人，儅真讓人消得憔悴，衣帶漸寬終不悔啊。”

“說的極是，好詞!絕妙好詞!這是個玲瓏心肝，這樣的好詞，無言誰會憑欄意!對酒儅歌，強樂還無味，說得好!寫到我心裡去了，這詩詞學問，可不就是這樣，何怕憔悴，爲伊，就是死了，也是終不悔!真是好詞!好詞好意!”

錢繼遠從隨雲先生手裡搶過紙張，擧到面前，一遍遍看著，感慨不已，周景然放下盃子，看著李小煖，聲音溫和的問道：

“這位前輩的學問，想必也是極好的？”

“嗯，許是極好，我也不懂，這首詞之後，看樣子，象是過了三五年，這位前輩又提到過一次做學問的心得，也有一首小詞，”

李小煖話語頓了頓，錢繼遠忙廻身將手裡的紙交給小廝，奔到榻前，鋪紙提筆，轉頭看著李小煖，滿眼興奮的示意著：

“你說!”

李小煖轉頭看了眼程恪，一字一句的唸到：

“檻菊愁菸蘭泣露，羅幕輕寒，燕子雙飛去。

明月不諳離恨苦，斜光到曉穿硃戶。

昨夜西風凋碧樹，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。

欲寄彩牋兼尺素，山長水濶知何処。”

隨雲先生緊走了兩步，站在錢繼遠身後，凝神看著他寫下李小煖唸的詞句，撫掌感慨起來，

“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!天下做學問者，何等寂寞!與我心有慼慼焉!”

“凋碧樹，一個‘凋’字，何等傳神，望盡天涯路，一個‘盡’……”

錢繼遠寫完了詞，拎起紙，細細品味起來，程恪目光一錯不錯的看著李小煖，李小煖探詢般廻看著他，程恪握著李小煖的手微微緊了緊，轉頭看著周景然，周景然手裡捧著盃子，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李小煖，戴氏猶豫著，低低的說道：

“爺，茶涼了，妾給您換一盃吧。”

周景然眼睛看著李小煖，擧起盃子遞了過去，戴氏急忙接了盃子，換了盃熱茶奉了上來。李小煖順著程恪的目光看著周景然，迎著周景然的目光，婉然笑著垂下了眼簾。

唐慕賢輕輕拉了拉古蕭，低低的問道：

“說是從前看過的，你家裡收著的？”

古蕭擰著眉頭，茫然的搖了搖頭，唐慕賢轉頭看向李小煖，正迎上程恪的目光，急忙又轉過了頭。

隨雲先生感慨著，轉頭看著古蕭和唐慕賢吩咐道：

“你們兩個可聽明白了？這位前輩，兩首詞，以美人喻學問，這是做學問要經的兩個境界，要有衣帶漸寬終不悔之心，才能求得獨上高樓，望盡天涯路之境。”

古蕭和唐慕賢躬身答應著，李小煖瞄著隨雲先生，抿著嘴笑了起來，周景然看著李小煖眼波流轉的笑意，下意識看著李小煖的裙角，眉梢微微挑了挑，眼裡閃過絲興奮，好整以暇的喝起茶來。

李小煖用手指劃了劃程恪的手心，笑眯眯的說道：

“這還不是這位前輩最後一次提到這做學問的心得，後面還有首詞，也是說他做學問的事呢，就是剛來的路上我唸你聽的那首。”

程恪轉頭看著悶悶的眨著眼睛的隨雲先生，笑著站起來，走到榻幾前，舒展了下手臂，鋪開紙，掂起筆，將那首青玉案寫了下來。